周游超现实主义
之“和超现实主义一起看杂志”(三)
撰稿:钱文逸

毕加索,《躺椅上的女人》,1932

Reims,《教堂被炸》
接上文
三、1920年2月14日 为残疾者所制的自动手臂
这份报道的照片很值得注意,一个带着假肢的残疾人在尝试写字。一战结束后,对伤兵生活和行动方便的报道在欧洲不绝于耳。残疾的士兵形象在大众杂志中也是铺天盖地,几乎成为战争创伤的代名词。伤兵不仅是身体上受到创伤,其形象在媒体中的扩散也暗示着战争带给西方男性主体的心理创伤。一战对社会的打击之大其实直接影响了超现实主义从达达中分裂出来,布勒东在一战期间曾在精神科医院工作,他在那里或许也目击过对伤员的神经电击式的治疗,而巴塔耶在一战的Reims亲眼目睹了城市中心的哥特教堂被纵火焚烧,巴塔耶理论中反复出现的太阳、光和失明的关系更是早在一战的枪炮火光之中就有了体现。从某种程度而言,一战让超现实主义转向对主体之创伤心理分析式的探索,创伤这一角度或许最直接的例子就来自于Max Ernst做的一系列拼贴作品中,其中不仅有爆炸、人被肢解的图片,更有一些影射了治疗、手术。战争中的伤兵形象也出现在毕加索同时期的一些作品中,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作品中,被肢解的多数仍然不是男性(尽管伤兵多为男性),而是女性,比如毕加索的Femme au Fauteuil。这些形象和战后经济修复期在某种深层次共振着,尤其是当超现实主义将橱窗中模特模型拆解成残疾状的时候,我们突然看到战争和企图将战争抛在脑后的资本社会的结合,我们也看到性别在这些模型中越发模糊,人与机器的结合隐隐带着一丝不安,这是主体的创伤,是人和有机被无机的占据,这丝不安几乎必须被追溯到一战残酷的历史之中。
四、1920年2月14日:火星及跨星球沟通
火星在跨世纪的社会想象中占有很特别的位置。一方面,在科学的一段,天文学的科普中有一块很大的主题便是地球周围其他星球的生存环境状况。写这篇文章的作者是巴黎十九世纪末很重要的一位天文学家Camille Flammarion,这位奇人可以说身兼跨世纪法国各种文化和知识领域研究者的头衔,他有自己的天文台、做心理研究、写科幻小说、科普文章、甚至还有不少神秘学知识。深受通灵文化的熏陶,他有一次写信给朋友声称,自己研究出的天文成果是由上帝自动书写的方式留给他的。这位科学和神秘学交界上的人物甚至还是法国作家雷蒙鲁塞尔的至交好友。
火星在神秘学这里也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世纪之交时的法国出了一位著名的通灵人士Hélène Smith,她是有一位重要的灵知研究者Theodore Flournoy的研究对象。他为她专门出了一本书名为Des Indes à la planète Mars, étude sur un cas de somnambulisme avec glossolalie (从印度到火星,一项对方言的梦游的案例研究)。在各种降神会上(seance),Flournoy会记下Helene说的每一句话,每个音节。她每次说的并不是同一种语言,其中一种被定义为火星语,另一种则被重要的语言学家索绪尔辨认为梵文。这听起来都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但Helene的通灵活动还不止说胡话那么简单,她还会自己画各种景象,多数是具象的风景,这些画被Flournoy收录在这本书里,下面的标题多数将这些景象称为火星图。
说完了鲁塞尔,我还是得回到火星。Flournoy的那本《从印度到火星确》实受到了不少的关注,不仅荣格、弗洛伊德对他的研究感兴趣,1933年布勒东自己也写了一篇《自动信息》(The Automatic message)的文章,其中他将超现实主义与通灵文化中的自动书写明确划清了界限。通灵的书写依赖外在于主体的精灵和力量,灵媒更多的是一个中介作用;但超现实主义所推行的是对内在心理能量的挖掘。但在这一点的本质区别之外,布勒东对世纪之交通灵文化的各种出版物的了如指掌却也表明超现实主义与这些灵媒不可分割的关系。布勒东自己就和不少艺术家参与过包括Helene Smith和Madamoiselle Sacco的降神会。在对一些书籍和其中所谓的自动书写或自动绘画嗤之以鼻的同时,布勒东也对Helene Smith的火星风景做了少有的夸赞。后来Victor Brauner在超现实主义动身从马赛逃往纽约的当口制作了一套塔罗牌,其中Helene Smith的名字也被放了进去。在此,似乎超现实主义的火星之旅便到了最切近之处。
Flammarion的这篇文章本身也值得一谈,通过对磁场的勘测,天文学家发现火星传来的信号一直都是s形状的图案,由此Flammarion便开始大胆猜测是否是火星上的居住者企图对地球发出信号,在对勘测的仪器等等做了具体分析之后,他最后还是说,或许这只是太阳活动对磁场发生了一定的影响。有趣的是,这些外星球传来的信号和通灵中的自动书写有着诡异的相似之处,它们都是一个外界的未知的源头所完成的一些书写符号,通灵和跨星球交流在这个跨科学与神秘学的研究分子这里也达到了某种奇特的结合。当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在几年后开始大肆传播之后,火星、跨星球交流在这个相对论的四维空间中又将再一次兴起。于是我们看到科学在大众化之后不可救药地经历着无数次的变身。即便是最抽象难懂的相对论也有进入日常生活的方式,通灵和跨星球沟通又如何不能被天文学家偷偷画上等号呢?
钱文逸
艺术史学子,就读于伦敦大学学院艺术史及材料研究系;
业余写作人,长期为《艺术世界》撰稿,兼评论、研究、创作及翻译。

维克多布劳纳,《为海伦史密斯所做塔罗牌》
Helene 传说中的火星文

海伦·史密斯,《火星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