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iyun Deng
与植物嫁接的一次性餐具
对话邓绮云Qiyun Deng
无论:
谈谈你在瑞士的学习经验。
邓绮云 :
我入学之前已经在国内作为产品设计师工作过几年,广东的工厂也考察不少,一直积累积累却做不出一个满意的设计,可能是机遇不够也更大可能是我需要系统化的梳理。当初是看中了ECAL与知名设计师或品牌有众多合作课题,而决定过来接受足够的磨练 。学习生活非常紧凑,学校里面无论大小事情都一丝不苟的气氛时刻能让人感受到一股压力,只能不断地对自己提高要求。我在这里纠正了自身设计上的无章法,并且重获了乐观地进行探索的勇气,我觉得这尤其重要。
无论:
你在设计方面从瑞士受到最重要的影响是什么?
邓绮云 :
瑞士设计到现在最广为人知的就是Helvetica - 苹果系统标配字体,简洁、精确,很好地诠释了理性至上和标准化的追求。在瑞士的两年生活我也有切身体会,这里无论房屋还是产品看起来都普通到有点沉闷,只有使用过才不得不惊叹其质量;例如公共交通是极为可靠的,公交车火车几乎不误点,可以通过手机应用查看实时路况并购买车票,检票却只是抽查。在瑞士生活久了的人都有种平和,理智而又自律的特质。 我想我受到的影响更多属于人生态度上的思考,它变成一种设计之上的理想让我变得更单纯和更有韧性。
无论:
你的设计有一种自然的感觉,你怎么看你的设计与工业化的关系?
邓绮云 :
我的毕业设计立意上并不是朝向“更自然”的生产方式,相反地,是有意挑战最大批量产品的进步空间。这和我的成长和工作经历有关,我希望能协助我们亲爱的世界工厂转型,保留工业化生产方式但提升产品设计上和质量上的层次。工业化是个不断更新的概念,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机械冰冷,我尝试的也只是让它具备一点温度。其实在这个设计里面我只是把不属同一领域的材料和工艺结合到了一起,正好产生了点化学作用。
无论:
有没有想过用植物制造产品,像日本造出的模型化西瓜一样?
邓绮云:
哈哈,没有这样想过。我的思路基本是让工业产品具有生命,例如小勺子可以扔到土里降解掉,而不是让植物变成产品。不过这个用生长的方式制造用品的想法我觉得在一些领域是很有潜力的,例如医学方面已经有不少应用。
无论:
你的作品"Graft" 和 "Finger Play" 都是与“吃”有关的,你的设计好像都是很关注进食的过程与体验?
邓绮云 :
说得没错,Graft一开始是对Finger Play思考的延续,关于如何提升进食体验。Finger Play是针对吃巧克力的指尖动作而设的半饰品半餐具的混合物,在使用过程中自然形成特有仪式以显衬食物的风味。而Graft是利用了视觉和触觉的共同作用产生亦假亦真的幻觉,改变进食感受的同时也改变了对塑料餐具的偏见。
无论:
有没有想过把你的产品设计延伸到更广泛的领域,比如活动或者与餐厅的合作等等?
邓绮云 :
其实这个题目是比较开放的,本质上来说是把自然材质结合到人造物上的尝试。所以做一次性餐具只是其中一个出口,我可以把这种思路应用到其他方面,例如配合某一个活动或主题餐厅的特制用具,都是有想到过的,Graft发布以后也有收到一些邀约。但我的兴趣目前还不在策划活动上面,也没有专门做食物相关设计的想法,只希望Graft能尽快生产出来,而我可以投入到完全不同的设计项目里面。
Graft 是一组像与植物嫁接起来的一次性餐具,其表面肌理颜色皆复制自日常所见的蔬菜瓜果。
一次性餐具常被视为廉价劣质,人们使用完后便毫不珍惜地丢弃,有时候我们为了接水防烫会套用两个塑料杯子;反观飞机餐上的刀叉碗碟,由于做工精良,有人会悄悄擦干净带走。这都是产品质量引起的心理差异,我觉得好的产品应该与人建立感情连结,帮助他们培养好的使用习惯。在解决一次性餐具造成的环境污染这个问题上,材料创新是最为关键的步骤,然而人也需要改变浪费恶习 — 这不能单靠道德感化,产品本身就应该是个能讲故事的媒介。
正好在做资料收集的初期我就了解到越来越多的公司尝试使用一种叫PLA(聚乳酸)的生物塑料,它来源于植物,例如玉米淀粉或者甘蔗,可以自然降解或者堆肥。遗憾的是这些新的刀叉碗勺与传统产品并没有任何在外观上的区别,市场反映甚微。于是我想,为什么不用视觉化的方法把PLA背后的故事表现出来?如果制成的餐具有鲜活植物般的“皮肤”,是不是更能打动人,并传递着一个信息:这是有生命的值得尊重的产品?








有这个大概的设想后我便着手寻找合适的植物,思考怎样能做到从肌理的功能上、味觉联想上与产品性质相匹配。初期我复制了大量的水果或蔬菜表面纹理,变成一堆材质样品放在手上反复体会。这个过程很神奇,因为当我把自然界中的东西抽取出来,放在人造的实用的环境里面去替用,居然能感悟出来这些肌理或形态潜在的功能。例如说橘子皮有不错的防滑性,芹菜茎像自带了加强筋,洋蓟花瓣跟勺子的形状大小相似。在世界一些区域的文化里面,也有直接拿植物用作餐具的例子,如椰子做碗,麦秆做吸管等等。另一方面,我也不能忽略借用了这些材质之后,餐具会给人带来怎样的心理变化,对植物的味觉联想不能干扰了正常用餐。多方面考量之下我选择了最后这几种:芹菜适合用于吃沙拉的叉子柄上,洋蓟味觉稍淡可以作为勺子,菠萝叶带锯齿正好做把小刀,迷你胡萝卜做茶勺像增加了甜味,半个哈密瓜恰恰是捧在手里的碗,柠檬架在高脚杯上也还清爽。
样品制作都在模型室完成。由于真正的PLA没有办法在学校环境中使用,找注塑厂也不太现实,我是了解过它的特性以后,用聚氨酯树脂来模拟最终效果的。具体制作都是些细致又漫长的手工活,有时候为了达到壁厚均匀,或者把肌理无缝贴合到一个形状标准的表面上,不得不另辟思路借助些不常用的方法。颜色上的渐变是通过观察植物得出的,为此我咨询过中国工厂关于双色注塑的工艺,以确认这种效果不需要通过喷色等二次工艺实现。
整个毕业设计从头到尾4个月时间,一直都是个不断实验,否定又再出发的过程,直到答辩的前一天我仍然在试验做一个失败了的碟子。这个相对开放的题目带给我很多探索发现的乐趣。目前有些公司已经主动联系我,要把一部分成果变成产品,我们正在积极准备中,希望不久的将来它们真的会出现在我们的餐桌上、野营地上。





邓绮云作品 Finger 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