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林甲悦,是在纽约视觉艺术学院(SVA)的工作室里。她的工作室是隔断的单间,里面摆下桌椅就没有太大的地方了,墙壁被涂成黑色,有几根木架子杵在墙边,周遭零散地摆了些材料。那时大概是去年深秋,她正在为工作室开放日做准备。之后偶尔再碰到过一两次,今年三月底的时候去看她的毕业展,展览在切尔西的SVA画廊,走去看展时一路被哈德逊河吹来的冷风打地特精神,画廊在临河一栋建筑的15楼,从电梯口的窗户恰看到夕阳西下,切尔西高低错落的楼房、哈德逊河还有对岸的新泽西都被拢在一层梦幻的光晕下,数不清有多少种色彩在寒冬的傍晚静静燃烧,但是——这一扇窗的景象忽而即逝,几分钟后,我在林甲悦的作品中体验到了相似的感受。
光的景象
林甲悦
1988年生于中国浙江,现于纽约从事艺术创作。
2010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后于英国温布尔登艺术学院获得硕士,
2014年于纽约视觉艺术学院获得艺术硕士(MFA)。
编辑:林海
2014.05.29
Untitled,2014,林甲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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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甲悦说她的作品是由光创造的“物体”。她在两堵黒墙上投影出了一系列珠光质感的图像,由于光的作用,只有站在正面才能看到图像,在这两堵墙之间行走时,会经历图像闪烁或消失在黒墙中的变化。这是一幕关于光、时间和记忆的景象。
Untitled,2014,林甲悦
林甲悦的创作陈述
杭州,北京,伦敦,纽约⋯ ⋯ 2010年以来,人与空间的关系逐渐成为我关注的话题。在体验不同城市景观的过程中,打动我的不止是人对城市环境的影响,而极其重要的是景观对人产生的反馈。
在艺术中亦然,作品中让我感动的元素,往往是对经验的强调,而非“物质实体”——比如一张挂在墙上的油画,或者放在台上的雕塑——我的创作意图通常在于营造可经历的空间;在其中,人的身体和感官是先于观念的,而它们一直都和特定的建筑环境、地点有关。

To The End,2012,林甲悦
作品《To The End》是2012年我在北京做的一个室外装置。主要想法是在城市里创造人造的“自然景观”。在北京郊区这个将被拆除的建筑中, 我制作了二十米长的通道,通过灯光和布景创造了一个通往天际的窗口。尽管这个作品的搭建得到建筑的所有者的许可,但是在装置完成的第二天,所有者便让工人把这个地方全部封住。

Untitled,2014,林甲悦
我的装置《Untitled》 2014年在纽约视觉艺术学院画廊展出。对我来说,这些是由光创造的“物体”。一般情况下,除了客体所创造的思维空间,我们与物体的关系是通过观看或者接触其表面而建立。我想做的是我们无法握在手中的物体。
“表面”在这一系列影像装置中非常重要。作品闪烁的效果由光和黑色墙面之间的折射而产生。(珠光粉是艺术治疗中经常使用的材料,在我的作品中没有真正的珠光材料,但是它服务于与“治疗”相近的概念)。
这件作品构建于对空间的严格掌控。它的主体由两面相对的,漆成黑色的墙组成(3.84米高X5.56米宽)。两面墙之间6.25米的距离,使其可以同时容纳观众的集体参与。两边共十二个投影被置于1.73米高的水平线上。
整个装置的体验会通过观众的行走而变化——特定角度的反射光与墙面共同作用于观者的视网膜。 每一件投影物体只有在观众走到它的正前方的时候才会发亮,随着观众身体与视线的移动,物体会逐一从闪烁到发光而变化,从而使整个装置在时间和记忆中完成:这些物体之间的位置关系不是永恒的。
无论对话林甲悦
无论:
你是2010年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的吧?现在还画油画吗?画画和做装置对你来说有什么相似和不同?
林甲悦:
在中央美术学院的四年的学习给我后来的艺术创作打下很好的基础。比如对色彩、空间等概念的把握,对造型的认识等等。我现在的作品主要专注于装置和雕塑等媒介,但在油画系时学到的创作思维,对现在的我依然很有帮助。
作为艺术家选择某种表达的媒介,我认为很多时候是简单的生理反应。一般的绘画动作对我个人来说比较单调,因为创作的过程基本上是对着画布重复相似的动态。而做装置会要求很多不同动作去完成作品,这点更加吸引我。还有一个方面是,作为一个画家,很难不去和整个西方绘画史对话,而我感兴趣的方向和这个有很大的不同。
无论:
你提到对不同城市景观的体验中感受到了景观对人的不同反馈,给了你很大的创作灵感。谈谈你生活过的城市中最打动你的一些细节吧。
林甲悦:
我对不同城市中的景观,和生活在其中人群的关系很感兴趣,尤其是建筑空间,城市规模等对人的直接影响;比如伦敦相对狭窄的街道和北京宽敞的马路带给我的不同感受。我认为日常景观对人们潜移默化的作用,要远远比单个艺术品要大。我也非常关注艺术作为景观直接介入人们的生活的方式,所以我的作品经常会出现在城市环境里,以和某些和特定地点和建筑结构相关的方式而呈现。
无论:
你2012年到纽约视觉艺术学院(SVA)深造,今年毕业了,在这两年中SVA对你产生了什么影响没?好的和不好的方面。
林甲悦:
SVA的师资力量让我印象深刻。其中有很多非常成功的艺术家,不少曾经代表美国参加威尼斯双年展。我认为教学并不全在于老师的名气大小,更重要的是有效的沟通。幸运的是他们经常会花多于课程要求的时间来给我提供帮助。
不好的方面主要是空间上的局限,相对我在北京的工作条件,SVA的工作室限制比较多。面对纽约空间资源有限的情况,这也是艺术家们需要面对的普遍问题吧。
无论:
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去看了你的毕业展,大家都觉得你的作品是那个展览里最好的,但其实艺术作品的好坏是一种很难定义的东西,从一个创作者的角度,你对自己做过的作品有过好坏的衡量么?
林甲悦:
我认为在创作的时候很重要的是动机要明确。同时也要看作品的最后的呈现能否和观念上的强度相呼应。我同意你说的,艺术的衡量标准可能是无法概括地说清楚的,因为好坏在不同的情况下有很多标准。我在判断自己作品的好坏时经常需要和其它的价值标准做斗争,所以我尽量避免下意识地去评判自己的作品,它往往需要在一段时间中反复审视。对我来说好作品是符合我的构想,并且能给我带来惊喜的作品。
无论:
你在SVA展出的毕业作品叫“Untitled”(无题)?为什么无题?
林甲悦:
标题是艺术作品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元素,Untitled是最中立的题目。这件作品中强烈的抽象性,似乎要求着观者提出这样的问题:“它是什么?”“为什么?”,在回答这些问题时,我希望它更多地在人们的体验中存在,而不是把自己的观念直接施加于观者。
无论:
看似珠光粉质感的图画其实是一堵黑墙,这是个很有趣的假象。用投影投射的那些图像是用什么方式创作的?它们的色彩尤其让我印象深刻,可以谈一下么?
林甲悦:
这些图像是我使用电脑绘制的。就像我在陈述里面提到的,“表面 ”在这个作品中很重要,而这种耀眼的色彩和珠光质感共同构成了这样的表面。如果让我来形容这些色彩的话,我觉得它给我一种燃烧的感觉。比起我其它的作品,投影系列装置特殊的地方,在于它更加强调对色彩质感的精确把握。
无论:
有没有影响你比较深的艺术家?
林甲悦:
在创作装置的最开始阶段,Mike Nelson (迈克·尼尔森)的作品对我影响比较大。我去过很多次他在伦敦Tate Modern(泰特现代艺术馆)的常设装置“The Coral Reef”(珊瑚礁)。它是一个由多重房间组成的类似迷宫的空间,作品的入口很隐秘,在泰特的展厅里都很难发觉。它的复杂性和Nelson(尼尔森)对空间的巧妙安排让我印象深刻。另外一个艺术家,我的导师Fred Wilson(弗雷德·威尔森),对我的影响是非常直接的——不光是在于我从他的艺术中获得启发,而更多来自我们之间面对面地交流。他对我的创作给予充分的理解和支持,并且和我分享了很多他的个人经验。艺术家是思维很复杂的个体,我觉得和他的每一次谈话我都能学到很多。
无论:
在华人艺术家中你最欣赏的是哪几位?
林甲悦:
华人艺术家中,我比较喜欢刁德谦(David Diao)和陈佩之(Paul Chan)的作品。